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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梁徐宁
语言是"知"的表现

庄子哲学有独特的魅力,这得益于他对语言的独特把握。他认为语言产生于人心,是知的表现;语言是一种工具,具有有限的功能。在理解的时候,应"不落言筌"、"得意忘言"。这在后世的哲学思想和文艺理论中产生了很大影响。

本文力图把庄子的语言观放到他的哲学背景中来考察,从一个新的角度展现庄学的特色。 庄子是先秦道家学派继老子之后的另一位重要代表人物,它的著作《庄子》不论在中国思想史还是在中国文学史上都占有重要地位,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。

庄子的学说是接着老子讲的,但他在不少方面和老子的侧重有所不同。在思想上,庄子和老子一样有着消极的面貌,倡导无为清静的主旨,但他在用批判的眼光审视社会历史、现实政治,否定儒家仁义道德的伦理价值、否定人对自然、社会和自我人生有所干预作为的意义的时候,表现出了独具个性色彩的勇气和睿智的思考。同时,庄子在对自己观点的论证上比老子更为细微深入。

《老子》简约而深奥,《庄子》恣肆而缜密。这表现在他对论证方法、表达风格自觉的把握和规划上,类似与今人所说的"语言、文体的自觉"。可以说,庄子不仅看重"说什么",他也不忽视"怎么说"。正是在这一点上,我们可以谈论庄子的"语言观"。

  1、"言非吹也。" 在《齐物论》中,庄子先用形象的语言描绘了自然界的风吹之声,指出"天籁"的特点就在于"使其自己"、"咸其自取",乃是发乎自然,本乎天成。然后他拿语言(按:本文对语言不作语言和言语的区分)和风声、鸟鸣声做比较,说:"夫言非吹也,言者有言,其所言者特未定也。"认为人的语言和风吹之声不同,语言发自人心,出于人为;而风声是纯粹的自然之声,没有人为的因素。庄子之所以能这样做比较,是因为他在"声音"的属性上看到它们有相同相似的一面。不过,庄子认为正因为语言不纯粹是人的发音器官发出的一种声音,而是人心的一种表达,也就是说,语言不是发自于口,而是发自于心,所以才不能把语言等同于自然之声。 我们知道,语言是声音的一种,同样是由于物体(发音器官)的振动发出的声波,因此才可以从物理上去做属性分析。但是语言并不因为具有自然属性而就是自然现象。一方面,语音只是语言的物质外壳,语音是声音不等于语言是声音;另一方面,不是人发出的任何声音都是语音,哪些声音做语音,有语义的制约,由社会决定。所以说,语言不是自然现象,是人的现象--不是人的生理现象,而是人的社会现象。在这一点上,庄子不把语言归结为自然现象无疑是正确的。

2、"言未始有常。" 庄子说:"言未始有常。"(《庄子o齐物论》,下引《庄子》只注篇名)是说凡是语言都没有一个恒定的标准,每个人所说的话,用今天的术语来表达,都是一种"私人语言",人与人之间"以言遣言",不可能达成"共识",只能产生是非争论。当语言"由人说的时候,就代表人类的思想。它们表示肯定与否定,表示每个个人从他自己特殊的有限的观点所形成的意见。既然有限,这些意见都必然是片面的。可是大多数人,不知道他们自己的意见都是根据有限的观点,总是以他们自己的意见为是,以别人的意见为非。"

庄子从语言表达功能的角度指出:"言者,风波也;行者,实丧也。夫风波易以动,实丧易以危。故忿设无由,巧言偏辞。"(《人间世》)认为传达语言,必然有得有失,人与人之间的忿怒误解,都因花言巧语而起,且人们容易"两喜必多溢美之言,两怒必多溢恶之言"(《人间世》),表达交际的困顿是难以避免的。 列宁说:"语言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。"

"交际"的发生以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为前提,"交际"的需要只有在社会中才能发生,所以语言虽然是个人说的,具有个人的特点,但它并不是个人现象,而是社会现象。从语言所负载的信息来看,人们的交际内容从根本上说不是纯粹私人的和主观的。庄子说"言未始有常",其实正是站在社会的立场上来立论的,他的意思是说正因为人在社会生活中的是非标准、价值判断才导致语言意义的混乱。

不过我们不能因为是非标准的不统一、语言交际的误差而取消语言的社会性和客观性。 如果说前面"言非吹也"是在自然与社会(个人)的关联中着眼,那么这里就是在个人与社会的关联中立论。庄子以取消语言的客观性、社会性为代价夸大了语言的主观性、个人性。在他的眼中,语言是有心的、人为的、非自然的。所谓"人为"、"有心",都是人的"知"的表现,"知"有大小之别。常人拘于"小知",有所言说,拘于是非;诸子百家"相拂以词,相镇以声"(《徐无鬼》)。

但庄子并未从否定语言是自然现象而达到肯定语言是社会现象。他反对把语言作为自然现象,但肯定了作为个人现象的语言,从而走上另一条小路:语言不是作为社会的人的语言,而是作为个人的主观语言而产生并存在。语言起于人的"知",表达人的"知",其本身就是"知"的产品。 可以说,庄子的语言观是一种消极的语言观,或者说是一种带有不可知论色彩的语言观。

内容与对象:语言不足以表达"道"和"意" 

1、"道不可言,言而非也。" 在庄子哲学中,"道"是天地万物的本原。"道者,万物之所由也。"(《渔夫》)"夫道,覆载万物者也。"(《天地》)"道",超言绝象、不可思议、不可表达;它不是知识,尤其不是实用的知识,--即使是实用的知识,如"技",在庄子看来也非语言所能传达,不能用通常的方式对待。

总之语言在"道"面前是蹩脚的,"道不可言,言而非也"(《知北游》)。这个局面不仅是由于语言的天性使然,更由于"道"本身的不可言说性所致。因为它"视之无形,听之无声,于人论者,谓之冥冥,所以论道,而非道也,"(《知北游》)所以"使道而可献,则人莫不献之于其君;使道而可进,则人莫不进之于其亲;使道而可以告人,则人莫不告其兄弟;使道而可以与人,则人莫不与其子孙。"(《天运》)

任何一种对"道"的言说,都会像"昭氏鼓琴"一样"有成与亏"(《齐物论》),对此,郭象注曰:"虽有繁手,遗声多矣。"人越是刻意去说,离"道"就越远,因为"道隐于小成,言隐于荣华"(《齐物论》)。离开"道"的言说,在庄子看来只能有侵扰人的本真天性的负面价值。

2、"意之所随者不可以言传也。" 人的"意"即"心意"、"意念"等是主观的,难以言传的。"意之所随者不可以言传也。"(《天道》)即使勉强用语言表达出来,别人也难以领会。

在《天道》篇中,庄子讲了一个"轮扁斫轮"的故事:轮扁告诉桓公说他读的"圣人之言"乃是"古人之糟粕",因为圣人的心意不能假言以传。"古之人与其不可传也,死矣。"(《天道》)古人连同他难以用语言表达的"意"俱逝而不返。

他还说:"夫六经,先王之陈迹也,岂其所以迹哉!"(《天运》)死读经书,乃是师法陈迹,肯定会遗失真性、远离大道,而误解圣人之"意"。为理解之便,我们可以把"意"分为两种:一种是每个人都有的主观意见,体现为是非之争、善恶美丑判断,无有定则,这种"人为的意见"可以借"有心的语言"来互相争论,但是只能造成混乱;

另一种是能够"体道"、"得道"的圣人之"意","圣人怀之"(《齐物论》),"行不言之教"(《知北游》)。它只能通过"无心之言"、"去言"之"至言"来体现。

达方式:“不言之言”、“三言”

既然人为的语言难以表达作为世界本原的"道"和个体主观的"意",而"道"和"意"又是人们在生活中的交际内容,所以须对表达它们的手段有所安排,即在非说不可的情况下,从说的方式上找补救的措施。

1、从对人为的语言的"破"的角度说,庄子主张用"不言之言"取代它。 人世的语言属于"技","道"本身是隐而不显的:"大道不称"(《齐物论》),"道之为名,所假而行"(《则阳》)。凡

是眼睛看到的、耳朵听到的、语言表达的都不是"道",因为它们都会是些具体的东西,属于人世间形态的"形色名声"(《天道》)之类的东西,一旦说出来,非但是对"道"的表达,反而是对"道"的遗失或弯曲,故不如不说。虽然"世之所贵道者书也","道"要假言以传,但世人往往满足于浮华之词,执着于言语名相,"道"反而因"言"的存在而被遮蔽:"道隐于小成,言隐于荣华"(《齐物论》)。
故"不言则齐"(《寓言》)不作言论,事理得以一体而保存,不致"判天地之美,析万物之理"(《天下》),把天地的纯美弄得支离破碎,造成"道术将为天下裂"的局面。故圣人对于"道",只是体而不察、察而不言:"知者不言,言者不知,故圣人行不言之教"(《知北游》)。庄子说:"天地有大美而不言,四时有明法而不议,万物有成理而不说。

圣人者,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,是故至人无为,大圣不作,观于天地之谓也。"(《知北游》)他用类比的思维方法、起兴的表达方法论证圣人的态度。圣人深知对"道""明见无值,辩不若默"(《知北游》),所以他虽然"知道",但不作分别、不言不语。所谓"圣人怀之,众人辩之以相示也"(《齐物论》)。

2、从"立"的角度,庄子建立了"三言"的言说方式。 "寓言"和"重言"意在破常人的心态,皆非"直言";"卮言"如"漏斗"是合乎自然的"无心"之言,"言无言,终身言,未尝言;终身不言,未尝不言。"(《寓言》)"圣人法天贵真,不拘于俗"(《渔夫》),对自然的亲近就是对"人为"的反对,所以"三言"既是庄子对人们日常言说方式的解构,同时也是对他自己独特言说方式的规划。他"以天下为沉浊,不可与庄语",故"以卮言为蔓衍,以重言为真,以寓言为广","以谬悠之说,荒唐之言,无端崖之辞"(《天下》),消解常规,标新立异。

为破是非之障、除一见之执,他认为采取奇崛诡怪之语亦无妨--不合常理不等于不合道理。其实,在交际活动当中,说的方式有时比说的内容更为关键,很多"意"正是靠"如何说"来传达,甚至"尽在不言中"。

不过,言说方式的变革,首先表现在价值观念、思维方法的转变上--剥离世俗价值的干扰,"离形去知",从人们业已沉浸其中的脱身出来,离俗念、去陈言,才能获得合乎自然本性的言说方式。

语言理解:要“得意忘言” 

语言在人与人之间行使交际的功能,交际意味着理解,但仅仅依靠语言反而会造成争辩,导致交际失败。所以需要超越语言、忘掉语言:"筌者所以在鱼,得鱼而忘筌;蹄者所以在兔,得兔而忘蹄;言者所以在意,得意而忘言。"(《外物》)庄子在这里所表现的观点倒很符合语言工具论。

人们在交际活动中并不是为了"说",目的不在"语言";而是为了说"什么",用语言负载意义。语言是工具,意义是目的。工具为目的而存在。其次,"可以言论者,物之粗也;可以意致者,物之精也;言之所不能论,意之所不能致者,不期精粗焉。"(《秋水》)有些难以言传的对象,就只能靠意会而得;靠意也不能领会的东西,就只能"无为"而任之了,因为它们是超乎属人的"言"和"意"的。 庄子"恶智取力攻之事","愤奔走游说之风"。 

言语的理解策略在这里仍然原于庄子对"道"的看法和对世人胶着言语名相的否定。"世之所贵道者书也,书不过语,语有贵也。语之所贵者意也,意有所随。意之所随着不可以言传也,而世因贵言传也。

世虽贵之,我犹不足贵也,为其贵非贵也。"(《天道》)语言有它的可贵之处,但不能因此而唯言是贵,落于言筌,而这正是世人经常会犯的错误。他说:"夫六经,先王之陈迹也,岂其所以迹哉!"(《天运》)认为圣人的心意不能假言以传,后人不能从"经"中直接得到圣人之"意",这就如同轮扁斫轮的绝技,哪怕父亲亲口说上千言万语也不能通过儿子的耳朵传送过去,惟有他自己得之于心、应之于手,才叫有"得"。如果儿子拘束于父亲所说的"话",那他永远不会有所得。"得"自心中有,非从"言"上来。所以轮扁才会说桓公所读之书是"古人之糟粕"(《天道》)。

这种否定死读书的议论无疑是正确的。不过若因此而走到另一个极端,像宋代禅宗某些禅师那样"束书不观"乃至"毁书不观",则又可取了。

庄子说过:"非彼无我,非我无所取。"(《齐物论》)人固然可以超越于经典之外"师法本心",但"超越经典"本就已经是站在经典的基础之上,况且,"中得心源"应该和"外师造化"结合起来,"尊德性"与"道问学"不可偏废。这是我们理解庄子上面那则寓言的时候应该想到的。

总之,庄子的语言观从属于他的世界观,充满了道家辨证思维的特色,也披着清静无为、法天贵真的价值趋向的面纱。他对语言的看法,有些地方是为了批驳儒、墨而凸其一端,有些为惊世骇俗而偏取瑰奇,有些因意寄言外而只发其端。饶是如此,或因其成说、或效法其说、或因端发绪,代有来者。金岳霖先生说得好:"也许应该把庄子看成大诗人甚于大哲学家。他的哲学用诗意盎然的散文写出,充满赏心悦目的寓言,颂扬一种崇高的人生理想","其异想天开烘托出豪放,一语道破却不是武断,生机勃勃而又顺理成章,使人读起来既要用感情,又要用理智"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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