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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崔?波

《周易》是我国古代一部最重要的文献典籍之一,为“六经之首”,“三玄”之一,历来受到人们的高度重视,这不仅在于它的哲理性、科学性,还在于它的美学价值。就以中国第一部完整、系统的文艺理论巨著《文心雕龙》来论,不但大量地引用《周易》,而且它的四十九篇文艺论说和一篇序言,也是取义于《系辞》的“大衍之数五十,其用四十有九”,即“位理定名,彰乎大易之数,其为文,用四十九篇而已。”《系辞上》说:“《易》与天地准,故能弥纶天地之道。”朱熹曾非常感叹地说:“至哉,易乎!其道至大而无不包,其用至神而无不存。”《易》无所不包,当然也包涵着文学、艺术,以及人们的审美观念和审美活动。刘勰就曾说:“论、说、辞、序,则《易》统其首。”《周易》已包含着丰富的审美意识,并揭示出不少审美规律。中国的美学理论皆滥觞于《周易》,尤其是关于天地人三才的关系、天人合一,阴阳、刚柔之气和拟物制象等哲学思想内涵,从而生发出丰富的具有中国特色的美学范畴,奠定了中国传统审美观念,正如王夫之所说的,美是“两间之固有者,自然之华,因流动生变而成绮丽。”两间,指天地之间。所以在艺术上要求“默契天真,冥周物理”。《周易》的美学思想具有十分丰富的内容,这里仅就《周易》中所蕴含的美的表现、中和之美、变化之美、阳刚之美、阴柔之美等试作探讨,以就教于大方之家。

一、阴阳不测之谓神——美的表现

在《周易》中提到“神”的地方非常多,但对它的解释却极少含有神秘色彩,基本上不是指具有人格的神——上帝、鬼神等,而侧重于天、地、阴、阳的交感和神奇的变化。《周易》认为天地万物都是由阴阳二气交感而生,所谓“天地交而万物通也,上下交而其志同也”(《泰·彖》),“天地不交而万物不通也,上下不交而天下无邦也”(《否·彖》),“天地不交而万物不兴”(《归妹·彖》),所以说:“有天地然后万物生焉。盈天地之间者,唯万物。”(《序卦》)盈天地之间唯万物,这是一个全称判断,实际上否定了在天地万物之外还有其他什么东西,从而否定了人格神的存在。天为阳,地为阴,天地交感也就是阴阳相交变化,“易”就是讲变易。然而阴阳变易,天地交感有着神奇作用,似乎不可捉摸,使人觉得神秘莫测,所以说:“阴阳不测之谓神。”(《系辞上》)

那么,真是不可捉摸、不可认知吗?《周易》是可知论者,它并不认为阴阳变易是不可认识的,而认为通过“知微知彰,知柔知刚”,达到“穷神知化”,就能揭示出阴阳交感变化的神秘性。即是既要知道它彰明卓著的变化,更要探知它隐幽细微的变化;也就是既要掌握它矛盾的质的突变、飞跃,又要体察它渐变和量变的过程,以及矛盾的既统一又对立的关系。这样就不再是“不测”了。也就是《系辞下》所谓的“阴阳合德而刚柔有体,以体天地之撰”,从而“通神明之德”。“通神明之德”的宗旨,《周易》突出在一个“用”字上,“民咸用之谓之神”。《系辞下》根据这一宗旨,例举了一些现象:如尺蠖之屈,是为了前进;龙蛇的冬眠,是求得生存,这种欲伸则屈,欲生则蛰的似乎反常的现象,正是“精义入神,以至用也;利用安身,以崇德也”。这说明了掌握微妙的变化规律,就是为了“用”。为了实现“利用安身”的目的,也就体现出阴阳交感变化的德性。最后《周易》还是把它归结到人,关键还是在于人,“神而明之,存乎其人。”总而言之,正如《系辞下》所说:“知几其神乎?”“几者,动之微,吉凶之先见者也。君子见几而作,不俟终日。”说明“几微”并不神秘,只是事物变化的初始和隐蔽阶段,人们要掌握住时机,就“吉无不利”。《周易》的“神”就是要服务于“人”。当然《周易》的作者免不了时代的局限,不可能完全排斥鬼神的存在。“易数”本身是一种占筮的方法,具有先天的神秘性,因此不可避免地要讲到“天佑”、“神佑”之类的神秘观念。

二、保合太和乃利贞——中和之美

阴阳之“大和”是天地大化流行的根本,故“大和”。“大和”也叫“太和”,“大”“太”一声之转。所谓“大和”,就是阴阳对立面力量均衡无偏胜,矛盾双方处于和谐统一的状态。在这种状态下,事物可以得到稳定的发展,故曰“乃利贞”。“和”字之用是有其确切内涵的。矛盾双方的“大和”状态又叫作“中”,所以“大和”又作“中和”。清代惠栋说:“天地位,育万物,中和之效也。《三统历》曰:阴阳虽交,不得中不和,故《易》尚中和。”(《易例·上》)

在每一卦六爻中,都以二、五为“中”。二是阴之“中”位,五是阳之“中”位。二、五为“中”,相应为“和”,有“中和”之美。在六爻的关系上,又确定了柔居二位、刚居五位,是刚柔得位得“中”又相应,体现着阴阳对立统一的整体和谐无偏胜,完全合乎规律性。一般都得“大吉”、“元吉”和“贞吉”。如果柔爻居五位,刚爻居二位,虽未得位但却得“中”而相应,可以互补而协同,仍保持着对立面的和谐与稳定。同样可以得吉辞。如果二、五之位的刚柔既不当位又不相应,虽然不协同,但按《易》例规定,“中”大于“正”,在一定卦时的制约下,柔得五之中位又意味着柔有阳刚之助而不过柔,刚得二之中位又意味着刚有阴柔之补而不过刚,刚柔互补而适中。同样,可以得吉辞。据统计,《彖传》言“中”者共有45处,涉及到37卦。《象传》言“中”者共有52处,涉及41卦。对“中”的称谓又有39种之多,如“中正”、“正中”、“得中”、“刚中”、“柔中”、“中行”、“使中”、“在中”、“中直”、“大中”、“积中”、“中道”、“行中”、“未出中”、“久中”、“位中”、“中未变”、“中有庆”、“中不自乱”、“中心为正”、“中心为实”等等,最后又强调“时中”。所谓“时中”就是根据客观条件的变化,随时进行调整而执“中”,以达到灵活运用。这些事例足以说明,“中”,即阴阳对立面的统一和谐,不单是理论的问题,而是作为一个极其重要的思想方法而被加以普遍应用。中行思想的理论基础是“保合太和乃利贞”。《周易》认为天地万物是绝对的,它们无论何时何地无不处于变化之中;但又并不否定事物相对稳定和对立面的统一。《乾·彖》:“乾道变化,各正性命,保合太和,乃利贞。”朱熹在《周易本义》中说:“变者,化之渐;化者,变之成。”变化本身已包含着相对稳定性和统一性。“保合太和”更说明了这问题。保,即保持;合,即合成;太和,即阴阳二气会合;贞,即正。这句话完整地解释是:天道变化,阴阳二气交感会合,由此而产生万物,并使它们保持着各自的特性。《系辞上》第一句话,就说明了这问题:“天尊地卑,乾坤定矣;卑高以陈,贵贱位矣;动静有常,刚柔断矣;方以类聚,物以群分,吉凶生矣;在天成象,在地成形,变化见矣。”这句话在变化的大前提下,包涵着三层意思:一是事物的规律性,二是事物的稳定性,三是事物的差异性。
三、神无方而易无体——变化之美

《易传》认为,爻象和事物变动不居、往来无常,其变化有其规律性,但并无一定模式。如爻象于六位之中可上可下,时居中位,时不居中位,有时有应,有时无应,并不是按照一个固定格式变化的。因而,爻象及爻象象征的事物的变化对一般人来说是难以预料的。《系辞上》说:“成象之谓乾,效法之谓坤,极数知来之谓占,通变之谓事,阴阳不测之谓神。”以乾象征天,以坤效法地,因蓍草数目占问未来之事,以通事物的变化。而数的奇偶和爻象的刚柔变化无穷,难以推测,如揲蓍求卦时不能事先预定某爻象的阴阳老少性质及其变化。《易传》把事物变化莫测的这种性质称为“神”,即神妙不测。

《系辞上》不仅以“神”表示蓍草数目和爻象变化的莫测,而且以“神”为整个筮法的特质。它说“蓍之德圆而神,卦之德方以知”,“神以知来,知以藏往”。认为占筮体系的神妙变化具有预知未来变化的性质和功能。《系辞》进而提出:“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,曲成万物而不遗,通乎昼夜之道而知,故神无方而易无体。”认为《周易》之法则涵盖了天地万物,包容了一切幽明生灭的变化原理,可以预知各种事物的吉与凶,卦爻象的变化无固定的方所,《周易》本身的变易并不固定于一定的格式或体制,其变化神妙、不居一格。这是说,阴阳、天地的变化是普及万物与万事,而依据天道创作的“易”、或易象概括了天地之化,并贯穿昼夜之道而运用于万事万物,判断吉凶、休咎,所以神无方而易无体,一切都处于变化之中。“神无方而易无体”正是强调“神”表示《周易》变化莫测的性质。

《说卦》发挥了此种观点,说:“神也者,妙万物而为言也。”这里所说的“神”与前述一样,都是在变化莫测的意义上使用的,它不是指某种超验的实体,而是指宇宙万物变化不定的属性。以“神”为万物变化不测的本性,这一思想十分深刻地影响了以后中国思想史的发展,一方面使思想家十分注重事物变易的内在本性;另一方面,为从“泛神论”或“无神论”角度解释“神”提供了基础。

《周易》的核心是变易,“生生之谓易”即是由变易而生,生命在变化中诞生。“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矣。”(《系辞上》)“设位”即是“天尊地卑”“卑高以陈”,天地、上下、刚柔、处于不断变化之中,并遍及于自然和社会。所以说:“刚柔变化”,“变化者,进退之象也;刚柔者,昼夜之象也”(《系辞上》)。此“象”,既是物象,又是卦象,始终贯穿着阴阳、刚柔、天地的消长变化。表现在自然现象上,“动而明、合而章”(《噬嗑·彖》)。“刚健、笃实,辉光日新”(《大畜·彖》)。由此产生风、雨、雷、电,日、月、寒、暑。而天时的变化又影响着人类社会,所谓“天地革而四时成,汤武革命,顺乎天而应乎人。”(《革·彖》)以及吉凶、悔吝等人事社会现象。 

天地万物由于变化不辍,才能通达恒久。无论从客观事物,还是易象来说,都是这样,即所谓:“化而裁之谓之变,推而行之谓之通,举而错之天下之民谓之事业。”(《系辞上》)从自然万物来说,阴阳、刚柔的分合变化,才能有事物的形象,即是“阖户谓之坤,辟户谓之乾。一阖一辟谓之变,往来不穷谓之通,见乃谓之象,形乃谓之器。”(《系辞上》)而易象乃通自然之变。所以说:“通其变,遂成天地之文,极其数,遂定天下之象。”这里的“文”、“象”已不是事物的原始形象,而表现为人文色彩,是人们对变化中的自然现象认识的映相。所以,对于人类社会来说,“变通者,趣时者也。”(《系辞下》)从而“通其变,使民不倦;神而化之,使民宜之。”(《系辞下》)这是说根据自然万物的四时变化、阴阳交替、寒暑更迭,来指导人们的日常生活、社会活动。概括地说:“易,穷则变,变则通,通则久,”(《系辞下》)由此察其变易,观其会通,行其典礼,不可为典要,唯变所适,才是恒久之道。所以说变乃易之体,通乃易之用。总而言之,“变”是阴阳、刚柔、天地、牝牡等客观事物本身所存在的特性;“通”是人们对客观事物变化更迭的认识,并抽象概括出六十四卦易象、易数、卦爻辞,又施之于社会人事,所以《周易》非常强调“观其会通”,由此而产生人类文化和审美意识,上文所引的章、明、刚、健、笃实、辉光、日新等都是审美意识的反映,包含着美的观念。

四、刚健中正,纯粹精也——阳刚之美

《周易·说卦传》说:“观变于阴阳而立卦,发挥于刚柔而生爻”,即指天地万物有阴有阳,因而创立阴阳两类卦象以象征之。阳为刚,阴为柔,万物有刚有柔,作者将物之刚柔两性加以发挥,并创作刚、柔两类爻象以象征之。因此在《周易》中,不但首先提出了阴阳刚柔之说,而且对阳刚之美和阳刚之象进一步阐发为《周易》中“乾为天,为阳,为刚”。“乾”所具有的阳刚的特征是与美相关的。《周易》所说的阳刚之美或刚健之美,是生命坚强有力的表现。但这里要体会《周易》所说“刚健”之美的意味,而不可将它与道家美学所追求的那种大气磅礴、雄强奔放的美混同起来。虽然两者都与生命的坚强有力相关,但《周易》所说的“刚健”又是与“中正”、“纯粹”分不开的,非常强调坦诚、直率,无所掩饰和始终一贯地坚持自己的思想信念。这就是孟子所说的毫无畏惧的“至大至刚”,《荀子·劝学》中所说的“全”、“粹”、“德操”。《周易》的“刚健”之美当然也有其雄强的气势力量,但却又是一种不驰骋于幻想的、高度坦诚、直率、刚决、单纯的美。如果用线来比喻的话,《周易》并不十分重视曲线、圆形的美。它所说的“刚健”的美,正是表现在义无反顾,如斩钉截铁般的“直”、“方”上。相反,道家所追求的气势力量之美倒是一种无比自由地运动着的曲线之美。

从《周易》的整个思想来看,它对阳刚之美是十分重视的。尽管它并未明确提出“阳刚之美”这样的观念,但却对阳刚之美的具体表现进行了相当深入的描绘,并为“阳刚之美”这一概念的提出,提供了哲学上的依据。如《豫》卦中说:“雷出地奋,豫。先王以作乐崇德,殷荐之上帝,以配祖考。”这种“雷出地奋”的乐,即是充满阳刚之美的乐。又《大壮》卦中说:“大壮,大者壮也。刚以动,故壮”,并说“雷在天上,大壮。”也是壮美或阳刚之美。而“雷在天上”这样的景象,也是颇能给人以壮美或阳刚之美的感受的。《系辞传下》中把“大壮”同宫室联系起来,并说:“上古穴居而野处,后世圣人易之以宫室,上栋下宇,以待风雨,盖取诸《大壮》。”这里的“大壮”,也是具有壮美的意思,同宫室的高大、雄伟、壮丽相联系。

《周易》对阳刚之美论述最详的表现在对乾卦的解释中。因为乾代表天,且具有纯阳至刚的特点,因此乾的美,实际是阳刚之美最集中的表现。从它对乾卦的解释来看,所谓“阳刚之美”,大抵具有以下特征:

1阳刚之美是自然生命生生不息、坚不可摧的力量(包括人类道德精神力量)的表现。《乾·文言传》中说:“乾元者,始而亨者也。利贞者,性情也。乾始能以美利利天下,不言所利,大矣哉!刚健中正,纯粹精也。”这段话所讲的“以美利利天下”及“大”、“刚健”、“中正”、“纯粹”、“精”,即可以说是乾之美或阳刚之美的一些具体的特征或规定。

从这段论述来看,阳刚之美乃是一种“大”美和“刚健”之美。而“大”、“刚健”的意思是指强大有力或天所具有的统帅万物、化育万物、周流不息、无往不复、不可遏止的伟大力量。同时,《乾·象传》中又说:“天行健,君子以自强不息。”因此,阳刚之美不仅表现在天的伟大力量之中,而且也表现在人的伟大力量——即表现在君子或圣人教化万民、建立功业、“化成天下”的道德人格、精神力量之中。总之,就自然来说,表现在“云行雨施,品物流形,大明终始,六位时成”的生命流行不息、生生不已之中;就人的行为来说,则表现在效法自然的人的“进德修业”、“修辞立诚”、“顺天应人”、“与时偕行”、“化成天下”、坚不可摧、勇猛精进的力量之中。因此,所谓“阳刚之美”,首先即是一种运动的美和力量的美,并且具有令人赞叹的伟大。

2阳刚之美具有一种不可移易的整一性和纯粹性。《周易》所讲的“刚健”或阳刚之美不是西方美学中所说的那种“内容压倒形式”或“无形式”的力量,尽管具有不可遏止的趋势,但在形式上却又是高度完美的。因此,《周易》在讲乾之美时,把“刚健”同“纯粹”、“精”的概念联系起来。“纯粹”、“精”系指道德人格的高度完善和完美,同时在《周易》中也指宇宙生命运动、变化的整一性和纯粹性,即《系辞上》所谓:“言天下之至赜而不可恶也,言天下之至动而不可乱也。”所以,“刚健”这个概念在《周易》中是同“大和”的观念相关的,或者可以说,“刚健”之美正是“大和”之美的一种表现。

五、坤厚载物德合无疆——阴柔之美

正如《周易》没有明确提出“阳刚之美”的概念一样,《周易》也没有明确提出“阴柔之美”的概念。但它却间接地描绘和说明了可归入阴柔之美的各种现象,如:“天地变化,草木蕃”(《坤》)、“山下有风”(《蛊》)、“地中生木”(《升》)、“鸣鹤在阴”(《中孚》)之类,都颇能给人以优美(阴柔之美)的感受。但对阴柔之美论述最详的,是在对坤卦的解释中。坤为地,具有纯阴至柔的特点,因此坤的美,也当是阴柔之美最集中的表现。从它对坤卦的解释来看,所谓“阴柔之美”,在《周易》的思想中,大致具有以下特征:

1“阴柔之美”指的是一种宽厚博大的母性美。在《周易》的思想中,坤象征地,象征母。《说卦传》谓:“坤地也,故称乎母”,而大地和母亲均具有化育、承受、包容的品性。《坤·彖传》中说:“坤厚载物,德合无疆”,《象传》中说:“地势坤,君子以厚德载物。”所谓“厚德”,即儒家所说的“仁爱”,也是一种宽厚、博大的爱。而最能体现这种爱的,首先是无私地抚育、照顾子女的母亲,以及负载万物使其顺利生长的大地。因此,在这里,“阴柔之美”也即是宽厚博大的母爱和崇高的道德品格的表现。

2“阴柔之美”指的是一种包容广大的、内含的美。“坤”卦的经文和传文中曾说:“坤”“含弘光大”、“含章可贞”、“含万物而化光”、“有美含之”、“弘”“光”“大”“章”“贞”均与“美”相通,而“含”的意思即指包含、内含。因此,“阴柔之美”实即是一种含蓄的美。在中国艺术史上,陶渊明的诗歌及唐朝文学家柳宗元的散文,都是颇能表现这种美的优秀范例。

3“阴柔之美”指的是一种柔顺的、静态的美。《坤·彖传》中说:“至哉坤元,万物资生,乃顺承天”,“顺”是坤的一个基本特征。同时,《坤·文言传》中又说,坤具有“至静”的特点。“阴柔之美”或坤之美的表现是平和、柔顺、安稳、平静。但《周易》中所讲的这种阴柔之美并不是一种软弱无力的东西,也不同于后世文艺理论中在道、佛思想影响下所提出来的“平淡”“空灵”等概念。因为《周易》中所讲的“坤”之美或阴柔之美,其基本精神是执着于现实人生的,而且同样也是生命力的一种表现。所以,《坤·文言传》中说:“坤,至柔而动也刚,至静而德方”,在至柔、至顺、至静中又表现出刚健的力量,这是《周易》所讲的阴柔之美的重要特点。

在《周易》中,“乾”有美,“坤”亦有美。“坤”为阴,为柔,故可称“坤”之美为阴柔之美。“坤”的美,实际就是一种宽厚博大的母性的美,与儒家所言仁爱有密切联系,有宽厚博大的爱,充实广大的内涵,至柔、至静而又不失刚健的力量,这就是“坤”之美的主要特征。显然,这与尚柔之静的道家美学有颇大的不同。

《周易》在许多地方,特别是在对六十四卦的论释中,反复讲到刚柔关系,并以之作为决定卦的吉凶的重要根据。从美学上看,这些论述包含了对阳刚之美与阴柔之美的关系的理解。

《周易》的阳刚之美大体是和谐中包含着斗争,而阴柔之美则往往是差别中追求着和谐,阳刚之美更倾向于严肃性和斗争性,而阴柔之美则更倾向于愉悦性和统一性。表面看来,这两种不同类型的美似乎如冰炭之不能同器,可是却被《周易》兼收并蓄,这对于后人是很有启发的,它显示出这两种美实际是互为表里、相互补充的,有时它们甚至还可共同构成一个矛盾统一的艺术体。《周易》中这种美学意蕴,实开风格美论之先声。历代很有些关于阳刚与阴柔的很有见地的见解,实际上都是在《周易》的阴阳刚柔说的基础上,在具有阳刚美和阴柔美的“易象”(如“飞龙在天”,“云从龙,风从虎”等,即具有阳刚之美的“易象”;“鸣鹤在阴,其子和之”,“枯杨生閔”等,即具有阴柔之美的“易象”)的启发下所作的引申和发挥。

总之,《周易》是中国古代智慧的结晶,启迪了中华民族的智慧。《周易》的《经》和《传》都不是专讲美学和艺术的,但是它们却对中国古代美学研究和艺术创作产生了深远、持久的影响。《周易》的卦象被认为同中国的书法、绘画和工艺造型、文学、音乐、舞蹈等形象有着直接或相似的关系,而它的一些基本命题和范畴则被各门艺术理论所征引和解释,如“大和”、“阴阳”、“刚柔”以及“神”、“感”、“文”、“象”、“意”等范畴,并成为从美学上解释各种艺术现象的理论依据。甚至它的个别言词,也因其形象性而对艺术家的创作产生了影响,成为激发创作灵感的一个重要源泉。从美学角度来分析,它包括了自然美、科学美、艺术美、伦理美,并勾勒了美与自然、美与审美、美与真善等的关系,把自然、真实、光明、秩序、和谐、整一、变易、生化等作为美的基本条件,把阴阳、刚柔对立统一的辩证思想和观念贯穿于整个美学思想之中,对后世美学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。无论是代表儒家或道家的美学思想观念都可以从《周易》中找到他们的思想渊源。它深深地影响着中华民族的审美特点和艺术创作的中国特色。通过对《周易》美学思想的探索研究对于继承发扬中国优秀的民族传统和艺术风格、审美思维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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