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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肖永明

汉唐是《论语》《孟子》学的形成、发展时期。从汉到唐,众多学者对《论语》《孟子》进行了各种训释与阐发,《论语》《孟子》学得以不断发展并在不同时期呈现出不同的特点。汉唐《论语》《孟子》学的发展,为宋代《四书》学的形成奠定了基础。 
一、汉代的《论语》《孟子》学及其特点 

汉初,许多儒家典籍纷纷复出于世,其中亦包括《论语》、《孟子》。正如马宗霍所云,由于汉代儒家经籍传之非一人,得之非一地,因而“从其文字言,则有古今之殊;从其地域言,则有齐鲁之异。”马宗霍《中国经学史》第35页,商务印书馆1936年11月版.西汉时流行的《论语》传本主要有三种:古文《论语》、《齐论语》、《鲁论语》。古《论语》为鲁恭王坏孔子宅时所得,《汉书·艺文志》著为二十一篇,篇次与《齐论语》、《鲁论语》不同,以汉代不再通行的古体文字书写。鲁《论语》为鲁人所传,《汉书·艺文志》著为二十篇,篇次与今天所行《论语》相同;《齐论语》为齐人所传,《汉书·艺文志》著为二十二篇,比《鲁论语》多出《问王》、《知道》二篇,且其余二十章中,章句亦颇多于《鲁论语》。《汉书·艺文志》曾谈到齐、鲁两种《论语》的流传情况,何晏《论语集解序》及陆德明《经典释文序录》等在此基础上又更为清楚地记述了齐、鲁、古三种《论语》在汉代的传授、整理、注解情况,从中可见汉代《论语》学发展的大致线索。 

西汉时传《古论语》者唯孔安国一人,但其《训解》后世不传。何晏《论语集解序》云:“《古论》唯博士孔安国为之训,而世不传”。皇侃《论语义疏序》亦云:“《古论》为孔安国所注,无传达其学者。”由于《史记》、《汉书》均未提及孔安国注《论语》之事,其《训解》亦仅见于何晏《论语集解》所引,《隋书·经籍志》及新旧《唐书》均不载,清人陈 《论语古训》、沈涛《论语孔注辨伪》、丁晏《论语孔注证伪》皆以为伪作。 

西汉时传《鲁论语》者有龚奋、夏侯胜、韦贤、韦玄成,萧望之等人,皆各自名家;传《齐论语》者有王吉、宋畸、贡禹、五鹿充宗、庸生等。此外,西汉末年还出现了兼习齐、鲁两《论》的学者。《汉书·艺文志》著录的张禹(?——公元前5年)所作的《安昌侯论》二十一篇,即为以《鲁论》为主而兼采《齐论》之作。皇侃《论语义疏》中引刘向《别录》云:“晚有安昌侯张禹,就(夏侯)建学《鲁论》,兼讲《齐论》,择善而从,号曰《张侯论》,为世所贵。”《汉书·张禹传》中也有明确记载:“禹先事王阳,后从庸生,采获所安,为《论语章句》,最后出而尊贵。”张禹治《论语》,不再拘囿于《鲁论》、《齐论》门墙,择善而从,这是汉代《论语》学史上的一大突破,对《论语》学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。由于《张侯论》的这一特点,再加上张禹地位尊贵,其《论语》注面世后,流传很广,影响很大。“由是学者多从张氏,余家浸微”。邢《论语注疏序》,《十三经注疏》下册第2455页,中华书局1980年9月版.此后,东汉包咸、周氏等均治《张侯论》,并为《章句》列于学官,《熹平石经》即采用此本所刻。 

东汉时,传《论语》者有马融、何休。马融(79—166),字季长,右扶凤茂陵人。《后汉书·马融传》称马融注《论语》,何晏《论语集解序》中亦称:“南郡太守马融亦为之训说。”但其书早已佚失。何休(129—182),字邵公,精于《公羊春秋》。《后汉书·何休传》称其“训注《孝经》、《论语》”,《后汉书·儒林传》称其注训之作“皆经纬典谟”,多述已见,“不与守文同说。”其书亦早已佚失。 

东汉末,以郑玄注《论语》为标志,汉代《论语》学发展到一个新的阶段。郑玄(127—200),东汉北海高密(今属山东)人,字康成。他遍注群经,立言百万,成为汉代经学的集大成者。郑玄有鉴于经今古文两家各立门户,壁垒森严,意欲打破界限,融合经今古文学。其《论语注》以《鲁论》为主,兼采《齐论》与《古论》,择善而从何晏《论语集解序》及陆德明《经典释文序录》都有此说.但王国维根据敦煌《论语郑氏注》残卷分析,郑玄注《论语》,以其篇章言则为《鲁论》,以其字句言则为《古论》,并未以《齐论》校正.由此王国维疑当时《齐论》已罕传习.参见王国维《书论语郑氏注残卷后》,《观堂集林》第一册卷4,中华书局1959年6月版.,不复于经今古文之间横生分别,自成一家之言,亦成为汉代《论语》学的集大成之作。《论语注》行世后,曾产生很大影响。皮锡瑞称:“学者苦其时家法繁杂,见郑君宏闳博大,无所不包,众论翕然归之,不复舍此趋彼。于是……郑《论语注》行而齐、鲁《论语》不行矣。”皮锡瑞《经学历史》卷5,《经学中衰时代》第149页,中华书局1959年12月版. 

《孟子》在汉代属子书,但是其地位却明显高于其它诸子书。据赵岐《孟子题辞》称,孝文帝时,曾将《孟子》置博士,至汉武帝罢传记博士后,始不立学。由于此事不见于《史记》、《汉书》,历代学者多怀疑恐非实有其事。见马宗霍《中国经学史》第40页,商务印书馆1936年11月版.但事实上,《孟子》一书在汉代的确颇受人注目。学者讲学,往往征引《孟子》之言以阐明经义。赵岐说:“讫今诸经通义,得引《孟子》以明事,谓之博文。”焦循《孟子正义》中还列举了不少具体的例证:“《孟子》虽罢博士,而论说诸经,得引以为证。如《盐铁论》载贤良文学对丞相御史,多本《孟子》之言,而郑康成注《礼》笺《诗》,许慎作《说文解字》,皆引之。其见于《史记》、《两汉书》、《两汉纪》……亦当时引以明事之证。”焦循《孟子正义》卷一,第17—18页,中华书局1987年10月版.甚至在奏疏中,也往往引用。王充还专门作《刺孟》,非议《孟子》。此外,汉代治《孟子》者也不乏其人。《中兴艺文志》曾载扬雄所注《孟子》。但由于旨意浅近,在当时已疑为伪作。东汉时期注《孟子》的除赵岐外,见于《后汉书·儒林传》的有程曾、见于《吕氏春秋·序》的有高诱,见于《隋书·经籍志》的有郑玄、刘熙。《周予同经学史论著选集·群经概论》第290页,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年7月增订版.这些学者的注《孟》之作,多已亡佚,至今仍然比较完整留存的只有赵岐的《孟子章句》及《题辞》。

赵岐(约108——201),京兆长陵(今陕西咸阳)人,少通经学,多有述作。赵岐对《孟子》予以很高评价,其《孟子题辞》称《孟子》“包罗天地,揆叙万类,仁义道德,性命祸福,粲然靡所不载。”在赵岐看来,《孟子》涵盖了天地间万物之理,无论是帝王公侯、卿大夫的社会政治活动,还是人们守志厉操的道德修养活动,只要遵循《孟子》,就会有所成就。这一评价从社会政治及道德修养活动的角度对《孟子》的作用与价值加以强调,反映了赵岐对《孟子》的推崇及努力提高《孟子》地位的意图。值得注意的是,赵岐在《孟子题辞》中,已经把孟子与孔子、《孟子》与《论语》相比拟,称“孔子自卫返鲁,然而乐正雅颂各得其所,乃删《诗》定《书》,素《周易》作《春秋》;孟子退自齐梁,述尧舜之道而著作焉,此大贤拟圣而作者也。……卫灵公问阵于孔子,孔子答以俎豆;梁惠王问利国,孟子对以仁义。……旨意合同,若此者众。”这种比拟,实际上大大提高了孟子其人其书的地位,成为宋初以后孔孟并称的先声。 

赵岐《孟子章句》在治学方法上亦很有特点。其文句笺注简要,释文通达,不重训诂名物而侧重于义理阐发,与汉儒常用的注经方法颇有不同。《四库全书总目》谈到这一特点说:“汉儒注经,多明训诂名物,惟此注笺释文句,乃似后世之口义,与古学稍殊。……盖《易》、《书》文皆最古,非通其训诂则不明;《诗》、《礼》语皆征实,非明其名物亦不解;《论语》、《孟子》词旨显明,惟阐其义理而止。所谓言各有当也。”《四库全书总目》卷35,《经部·四书类一》,《孟子正义十四卷》,第289页,中华书局1965年6月版.这一评论,颇为允当。赵岐注《孟子》,因事制宜,不过多纠缠于名物制度训解,而着重阐发其中义蕴,使之脉络贯通。正是由于这一特点,与许多汉代注经之作的繁芜琐细比较起来,赵岐《孟子章句》具有删繁就简的清新之气。 

赵岐《孟子章句》在其它许多方面都表现出其优点。今人董洪利先生指出,赵岐注文在训诂方面保存了不少古义。如《孟子·梁惠王上》中“为长者折枝”一句中“折枝”一词,赵岐解为:“折枝,按摩,折手节解罢枝也。”意即按摩等解除身体疲乏的动作。考之古人,这一解释,非常准确。而后人因不明古义,往往望文生义,做出了各种错误解释。如果赵注佚失,则探究此类词汇的本义,就会困难得多,可见赵岐之注在保存古义方面功劳非浅。此外,赵岐注《孟》用功颇深,力求领会《孟子》本意,做出了许多独到的解释,某些解释往往比后来的解说者更能准确表达《孟子》原意。参见董洪利《孟子研究》第166——168页,江苏古籍出版社1997年10月版. 

当然,《孟子章句》中也有不少疏漏纰谬、值得讨论之处。在名物训诂方面,出现了一些明显的错误。董洪利先生曾谈到,赵岐训《孟子·万章上》中“或谓孔子,于卫主痈疽”一句中的“痈疽”为“痈疽之医也”,训《孟子·告子下》中“孙叔敖举于海”中的“海”为“海滨”,即为望文生义。实际上,“痈疽”为人名,“海”则泛指边陲荒远之地。参见董洪利《孟子研究》第169——170页,江苏古籍出版社1997年10月版.《四库全书总目》中也指出了其它方面一些“纰谬殊甚”、“比拟不伦”之处。参见《四库全书总目》卷35,《经部·四书类一》,《孟子正义十四卷》,第289页,中华书局1965年6月版.更为遗憾的是,赵岐对《孟子》中所蕴含的丰富的哲学、伦理思想,不能深刻地领悟,仅仅依据字面意义做出一些肤浅浮泛、不得要领的解说,对《孟子》思想的精髓缺乏体认与把握。这使得《孟子章句》缺乏思论思维的高度,显得粗浅疏陋。 

尽管如此,《孟子章句》的学术价值仍然是值得肯定的。阮元在《孟子注疏校刊记序》中说:“赵岐之学以较马、郑、许、服诸儒稍为固陋,然属书离辞,指事类情,于训诂无所戾。《七篇》之微言大义,籍是可推。”正因为如此,赵岐《孟子章句》在《孟》学发展史上具有重要地位,对后世《孟》学的发展亦产生了较大影响。后人在注《孟》时,对其成果多有引述。朱熹在作《孟子集注》时,对赵岐之说很少掊击,其中的人名、字义,除个别地方外,基本上都袭用赵岐之说。据台湾学者黄俊杰先生统计,在《孟子集注》中,朱熹征引或因袭赵岐注说达580次。参见黄俊杰《儒家传统与文化创新》第57页,台湾东大图书公司1983年版.因此,正如《四库全书总目》所云,“赵岐《孟子章句》虽不及后来之精密,而开辟荒芜,俾后来得循途而深造,其功要不可泯也。”《四库全书总目》卷35,《经部·四书类一》,《孟子正义十四卷》,第289页,中华书局1965年6月版.总的说来,汉代是《论语》、《孟子》学的发轫时期,有关的注解之作已经涌现。这些著作尽管还存在种种缺陷,但也为后来《四书》学的发展奠定了基础。 

二、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的 

《论语》《孟子》学及其特点汉末,儒学由盛转衰,呈现出不可挽回的颓势。到魏晋南北朝时期,先是玄学大盛,名士们弃礼法、贱名检,寄托心神于老庄,清谈蔚为风气,成为思想界的主要潮流。随后是佛学泛滥,上下著信,几乎有欲取儒学而代之之势。在这一时期,儒家虽然在与佛道的互相斗争与融合中不断发展,但已经失去了独尊的地位,儒家经学的发展亦呈现出新的特点。就《论语》《孟子》学而言,这一时期,《论语》学成果颇为丰富,但《孟子》却较少有人研究。同时,受时代学风影响,《论语》学的发展带有明显的玄学、佛学思想影响的印记,呈现出玄化或佛化的特点。 

三国时期是《论语》学的定型期。当时,对《论语》进行注释解说的有魏国陈群、王肃、周生烈、王弼、何晏及吴国程秉、张昭等。其中程秉、张昭之书分别见于《三国志·吴书》本传中载录,今已佚失。陈群、王肃、周生烈之书,何晏《论语集解序》云:“近故司空陈群、太常王肃、博士周生烈皆为之义说”,并在《集解》中采用其说。在当时的《论语》学著作中,以何晏的《论语集解》与王弼的《论语释疑》最为重要,在《论语》学上也产生了较大的影响。

何晏(?——249),南阳宛(今河南南阳)人,字平叔,少时即以才名,好老庄之言,为魏晋玄学代表人物。据《论语集解序》,《集解》为集体编纂,由何晏领其事。此书“集《论语》诸家训注之善者,记其姓名,因从其义;有不安者,辄改易之”,房玄龄《晋书》卷三十三,《郑冲传》,第993页,中华书局1982年第2版.保存了不少汉代《论语》注家之说,其中知名的有孔安国、包咸、周氏、马融、陈群、郑玄、周生烈、王肃共八家,亦有不出于八家的其它说法。在《论语集解》的注释中,有些文字反映了道家自然无为思想的影响。如解《论语·为政》篇中“为政以德,譬如北辰,居其所而众星共之”,即引用包氏之注“德者无为,犹北辰之不移而众星共之”。又如解《论语·雍也》篇中“仁者乐山”为“仁者乐如山之安固,自然不动,而万物生焉。”这些都有道家崇尚自然、提倡无为思想的痕迹。但从整体上看,诚如王晓毅先生所谓,“《论语集解》是一部汉代汉学思潮对《论语》解释的精粹集”,而不是一部以玄学理论为指导思想的著作。一则因为《集解》大多数篇幅皆为引用汉魏大儒的注释,编纂者本人的文字甚少,在编者注中,道家自然无为思想亦不占主导地位。更为重要的是,《集解》的编者语并未从本末体用角度去解释名教与自然的关系,而这一点才是玄学《论语注》的基本特征王晓毅《王弼〈论语释疑〉研究》,《齐鲁学刊》1993年第5期.。 

真正开启一代风气,以玄学思想解释《论语》的著作为王弼的《论语释疑》。王弼(226-249),字辅弼,魏山阳(今河南焦作)人,出身于经学世家,少有令名,好论儒道,通辩能言,为魏晋玄学主要代表之一。其《论语释疑》在《隋书·经籍志》中载为三卷,但宋代以后即已亡佚,现仅有佚文47条,分别保存于皇侃《论语义疏》及邢昺《论语注疏》之中。此书的注解,具有玄学思想的浓重痕迹。如《论语·述而》中“志于道”一句,王弼释云:“道者,无之称也。无不通也,无不由也,况之曰道。寂然无体,不可为象,是道不可为体,故但志慕而已。”又如《论语·阳货》中“予欲无言”一句,王弼释云:“予欲无言,盖欲明本,举本统末,而示物于极者也”。从注文中可以看出,王弼对《论语》的解释,已经超越了汉儒热衷于名物训诂,停留于就事论事、局限于现象表层的注经方式,力图切入本体,从本末体用角度进行阐发,体现出鲜明的玄学特色。 

两晋南北朝时期,也涌现出一批《论语》学著作。晋代谯周、卫瓘、缪协、缪播、郭象、蔡谟、孙绰、庾翼、梁觊、袁乔、虞喜、江熙、栾肇、张凭、李充、殷仲堪、范宁及南朝释慧琳、颜延之、顾欢、沈 士、熊理、萧衍、褚仲都、沈峭、皇侃、太史叔明等都对《论语》进行了注解。其中慧琳为僧人,萧衍为帝王,从此亦可窥见当时《论语》学发展的一个侧面。这些著作,在宋代以前已基本上亡佚不存,大多仅有个别佚文传世。唯一留存至今的是皇侃《论语集解义疏》。 

皇侃(488——545),南朝梁吴郡(今江苏苏州)人,精《三礼》、《孝经》、《论语》。其《论语集解义疏》是对何晏《论语集解》所作的疏释,共计十卷。据日本学者武内义雄考证,该书“著录于隋、唐《志》,引证于陆氏《释文》,被引于五代邱光庭之《兼明书》,载于宋晁公武之《郡斋读书志》,尤褒之《遂初堂书目》”,武内义雄《校论语义疏杂识》,载江侠庵编译《先秦经籍考》中册,商务印书馆1931年版.南宋初尚存,乾道、淳熙后亡佚。由于该书在唐代曾传入日本,并广为流传,有幸得以保存。清康熙、乾隆年间又从日本传回中国,收入《四库全书》,留存至今。《义疏》引述了自汉迄梁《论语》学著作五十余家,其中何晏以后魏晋玄学家《论语》注释著名的就有十三家。在《论语义疏叙》中,皇侃云:“侃今之讲,先通何《集》,若江(熙)《集》中诸人有可采者,亦附而申之。其又别有通儒解释,于何《集》无妨者,亦引取为说,以示广闻也。”《义疏》广搜博采诸家之说而又立足玄学立场,着重从本末体用高度阐述经义,而对于名物制度则往往略而不讲,与汉儒经解相去甚远,体现了南朝经疏的特点。由于《义疏》所引述的注解中包括了魏晋时期众多玄学家《论语》注释之作,从中可以略窥魏晋玄学家注释《论语》的特点,因而被认为是代表玄学时代精神的《论语》学集注性著作。 

相对《论语》而言,《孟子》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并未得到学者们重视。当时有关《孟子》的注释之作仅有晋基毋邃《孟子注》九卷。此书在《隋书·经籍志》及《新唐书·艺文志》中皆有记载,但亡佚已久。 

值得注意的是,这一时期,包括《论语》学在内的儒家经学已经发生了一些显著的变化。一方面,在内容上,受玄学、佛学思想的影响,经学的玄化、佛化现象相当严重。就《论语》学而言,何晏、王弼、郭象等训解者皆为著名的玄学家,除注《论语》之外,还多有注解《老》、《庄》的著作。梁武帝萧衍则会通儒佛,兼治儒佛经典。他在注解《论语义》及《中庸讲疏》、《礼记大义》、《孝经义》、《尚书大义》、《周易大义》等儒家经典时,对佛经亦颇有撰述,撰有《制旨大涅 经讲疏》、《大品注解》、《三慧经讲疏》等。慧琳更是以僧人而治《论语》,撰作《论语说》。以上种种,不难看出当时《论语》学玄化、佛化的特点。 

另一方面,在治学方式与注经形式上,《论语》学也受到玄学、佛学的巨大影响。魏晋时期,玄学家注经往往不重名物训诂考证而重视义理阐发;到南北朝时期,佛教为经论撰写注疏的方式也使儒家学者受到影响并加以仿效。他们不再象汉儒治经一样着重以传注来解说经典,而是着重在汉儒传注的基础上再进行疏释,从而使义疏的形式得到发展,传注之体为义疏之体所替代。这一变化,对儒家经学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。皮锡瑞对此予以高度评价:“夫汉学重在明经,唐学重在注疏;当汉学以往,唐学未来,绝续之交,诸儒倡为义疏之学,有功于后世甚大。”皮锡瑞《经学历史》第186页,中华书局1959年12月版.治学方式与注经方法的变化在《论语》学中也有明显的表现。魏晋南北朝时期,何晏《论语集解》、王弼《论语释疑》等注重义理阐发的《论语》学著作大量涌现,此外,还有大量以己意疏通经文的《论语》义疏,著名的有皇侃的《论语集解义疏》、褚仲都《论语褚氏义疏》等。这使得当时《论语》学从形式到内容都呈现出有别于汉代的特点,为后代的进一步发展准备了条件。 

三、隋唐时期的《论语》 

《孟子》学及其特点隋唐时期,由于政府的鼓励、奖劝,儒家经学出现了兴盛景象。唐贞观、永徽年间,以《五经正义》的撰成、颁行为标志,经学出现了汉代以来的统一局面。在《五经正义》之外,其它儒家典籍亦受到不同程度的重视与关注。唐代科举中的明经科以经义取士,所定经书就包括了《论语》。唐文宗开成二年(公元837年),刻石经于国子学时,所立的《十二经》中亦包括《论语》在内。唐代有关《论语》的疏解之作,著名的有三部,包括贾公彦《论语疏》、韩愈《论语注》以及《论语笔解》。贾氏《论语疏》及韩愈《论语注》亡佚已久,有关其内容、体例已难知其详。但《新唐书·艺文志》曾将韩愈《论语注》列为唐人研究《论语》的重要著作。《论语笔解》在唐代已流行,但未见著录于《唐书·艺文志》及唐代书目。此书旧题为韩愈、李翱同注,并分别标以韩曰、李曰。《四库全书总目》认为,“以意推之,疑愈注《论语》时,或先于简端有所记录。翱亦间相讨论,附书其间。迢书成之后,后人得其稿本,采注中所未载者,别录为二卷行之。”《四库全书总目》卷35,《经部四书类一》,《论语笔解二卷》,第291页,中华书局1965年6月版.《笔解》份量不多,但内容丰富,从中可以略窥韩愈、李翱《论语》学的特点。一方面,他们根据自己的理解改动经典原文原字。如《论语·公治长》“宰予昼寝”,韩愈认为其中“昼”( )字当为“画”( )字之误;《论语·雍也》篇“人之生也直”,韩、李皆以为“直当为德( )字之误也”。另一方面,他们还对前人的注解进行了修改,提出了不少精辟见解,使《笔解》成为唐代《论语》学中的重要著作。到宋代仍具有较大影响,“为伊川之学者皆取之”。《郡斋读书志·附志》卷5上,《附志·论语笔解十卷条》,第531页,台湾商务印书馆1978年1月版. 

从总体上看,唐代《论语》学的成就并不高。但值得注意的是《孟子》其人其书在当时地位的提高。 

孟子其人其书的地位在唐代呈不断上升趋势。除韩愈大力推崇表彰《孟子》外,许多学者都对《孟子》予以特别的关注。杨绾曾于唐代宗宝应二年(公元763年)上疏建议朝廷将《孟子》与《论语》、《孝经》并列为兼经欧阳修等《新唐书》卷四十四,《选举志》上,第1176页,中华书局1975年2月版.;柳宗元曾将《孟子》与《论语》并列,尊为“经言”柳宗元《柳宗元集》卷三十四,《报袁君、陈秀才避师名书》,第880页,中华书局1979年9月版.;唐懿宗咸通四年(公元863年),皮日休亦上书朝廷,认为“夫《孟子》之文,灿若经传”,“其文继乎六艺,光乎百氏,真圣人之微旨也”,皮日休《皮子文薮》卷九,《请〈孟子〉为学科书》,文渊阁《四库全书》第1083册,第212页.要求立《孟子》设科取士。此外,还出现了一些有关《孟子》的专门著述,如李景俭的《孟子评》,刘轲的《翼孟》见张跃《唐代后期儒学》第121页,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12月版.,林慎思《续孟子》。有关《孟子》的疏解之作,有陆善经的《孟子注》、张镒《孟子音义》、丁公著《孟子手音》,分别著录于《新唐书·艺文志》、《宋史·艺文志》等。这些著作,在《孟子》学史上有一定影响,其中《孟子音义》、《孟子手音》中一些说法曾为后世《孟子》研究者如孙、朱熹所引用。以上种种对孟子其人其书的推崇与研究,促使孟子其人其书在唐宋之际出现了周予同先生所谓“孟子升格运动”。有关“孟子升格”之说参见朱维铮编《周予同经学史论著选集·群经概论》第289页,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年7月增订版.徐洪兴先生对此问题也有详细的研究,参见徐洪兴《思想的转型——理学发生过程研究》,第二章,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年12月版.其中韩愈影响尤为巨大。 

韩愈(768——824),河南南阳(今河南孟县人),字退之。他与李翱一道,面对当时佛道之学泛滥、儒学衰微的状态,以兴起斯文、接续道统自任,攘斥佛老,力倡儒学,掀起了儒学复兴运动。他积极宣扬《孟子》,提高《孟子》地位,将孟子视为儒家之道的积极捍卫者。他说:“始吾读孟轲书,然后知孔子之道尊,圣人之道易行;王易王,霸易霸也。以为孔子之徒没,尊圣人者,孟氏而已。晚得扬雄书,益尊信孟氏。”“孟子醇乎醇者也”《韩愈全集·文集》卷1,《读荀》,第128页,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10月版.为了对抗佛教的祖统说,韩愈虚构了一个儒家仁义之道的传授谱系,将孟子视为其中的重要人物:“尧以是传之舜,舜以是传之禹,禹以是传之汤,汤以是传之文、武、周公,文、武、周公传之孔子,孔子传之孟轲,轲之死,不得其传焉。”《韩愈全集·文集》卷1,《原道》,第121-122页.他特别强调孟子继承孔子之道的正宗地位,对孔子到孟子之间的传授情况又作了详细的说明:“孟轲师子思,子思之学盖出曾子。自孔子没,群弟子莫不有书,独孟轲氏之传得其宗。……故求观圣人之道,必自《孟子》始。”《韩愈全集·文集》卷4,《送王秀才序》,第212页.在韩愈看来,孟子距杨墨、崇仁义、贵王贱霸,在维护、传承圣人之道方面功绩卓著,“向无孟氏,则皆服左衽而言侏离矣。”因此,他“推尊孟氏,以为功不在禹下”,《韩愈全集·文集》卷3,《与孟尚书书》,第195页.同时,他决心效法孟子距杨墨的精神,以身任道,力攘佛老,将儒家道统发扬光大。他还特别强调,“己之道乃夫子、孟轲、扬雄所传之道也”。《韩愈全集·文集》卷2,《重答张籍书》,第164页.以孟子的继承者自居。韩愈对孟子的高度推崇,大大促进了“孟子升格运动”的发展。 

韩愈等儒家学者对《论语》、《孟子》的关注与重视表明,儒家在排斥佛道之学的过程中,已经意识到建构自身理论体系的重要性,并进行了新的儒学体系建构的初步尝试。为此,他们一方面挖掘传统儒家经典中的理论资源,另一方面又试图在传统的《五经》之外重新选择、发现新的思想资源。这实际上已成为宋代理学及《四书》学崛起的前奏与铺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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