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张松辉
提要:本文认为道家的内圣外王和禅宗的不执著在实质内容上是一致的,只不过禅宗论述得更为详尽而己。这些理论都是为解决出世与入世的矛盾服务的,在理论阐述上十分圆通,但在现实实践中,任何人都无法完全做到这一点。
主题词:内圣外王 不执著 除境除心
齐万物和不分别是观察事物的方法,道、佛两家通过这些方法,目的是要达到内圣外王和不执著的人生境界。人生活在世界上,必须和各种各样的人和各种各样的事打交道,对此,无论是世内人还是世外人都是承认的。和人、事打交道时,毕竟会有顺心的,也有不顺心的,这样就不可避免地要影响一个人的情绪。情绪有了波动,道家就担心会影响自己的生命质量和身体健康,而佛教也担心会影响自己的得道成佛。于是有的道家人士主张进入深山老林,有的僧人主张空物空心,而事实上深山老林依然是社会的一部分,空物空心也依然要和心物交往。所谓的世外人,是不可能真正地生活在世外的,既要做世俗人所要做的事情,又要在思想上保持世外人的清静,这是一对很难解决的矛盾。而道家的内圣外王和佛教的不执著,就是为解决这一矛盾服务的。二者字面意思不同,本质内涵一致。
一、道家的最高境界:内圣外王内圣外王的主张是《庄子·天下》首先提出来的,但在庄子那里,这个理论阐述得还不够成熟,庄子在运用这一理论处理具体问题时也不够圆通。一直到晋朝的郭象时,这一理论才得到了圆满的解释。
关于内圣外王的含义,郭象在《庄子注》中有一个比较明确的解释,他说:
夫圣人虽在庙堂之上,然其心无异于山林之中,世其识之哉?徒见其戴黄屋,佩玉玺,便谓足以缨绂其心矣;见其历山川、同民事,便谓足以憔悴其神矣;岂知至者之不亏哉!
这种内圣外王之道,可以说是人的最高生活境界。所谓的内圣,是指养神艺术,不管这个人在现实中正在做什么,只要能够做到内圣,他就能够在精神上超越现实中的一切,在精神上达到逍遥自由的出世目的;外王是政治领导艺术,虽然这个人主观上无意于做事,但在客观现实中,他却把一切该做的事都做得井井有条。这就是说,思想境界最高的人,能在入世中求出世之乐,在出世中得入世之利。
《庄子·逍遥游》中讲了一个故事:尧在当天子期间,看到著名隐士许由的道德比自己更高尚,于是他就主动地提出要把自己的帝位让给许由,而许由认为鹪鹩巢于深林,不过一枝;偃鼠饮河,不过满腹。……予无所用天下为!表示自己决不会越俎代庖去当帝王。据《史记正义引皇甫谧《高士传》说,其后还发生一个有趣的故事:
许由字武仲。尧闻,致天下而让焉,乃退而遁于中岳颖水之阳、箕山之下隐。尧又召为九洲长,由不欲闻之,洗耳于颖水滨。时有巢父牵犊欲饮之,见由洗耳,问其故,对曰:尧欲召我为九洲长,恶闻其声,是故洗耳。巢父曰:子若处高岸深谷,人道不通,谁能见子?子故浮游欲闻,求其名誉,污吾犊口。牵犊上游饮之。许由殁,葬此山,亦名许由山,在洛州阳城县南十三里。
毫无疑问,包括庄子在内的许多人都认为许由的品质比尧更为高洁,因而也更应该受到赞扬。而郭象认为许由的思想境界远远比不上尧的高,因为许由偏执于一端,不能做到顺其自然。郭象在他的《庄子注》中说:
夫自任者对物,而顺物者与物无对,故尧无对于天下,而许由与稷、契为匹矣。
所谓对物,就是不能顺应客观环境而同客观环境对立起来。在郭象看来,尧是内圣外王的典范,他能够顺物而行,该做天子的时侯就做天子,该禅让的时侯就禅让,没有把自己的意志同社会需要和客观环境对立起来;而许由与稷、契在具体行为上虽然不同,许由力主出世,稷、契积极入世,但他们心中同样有我,有一个固执的成见,没能做到顺物而行,因而也就没有做到内圣外王。
后来,不少文人对这一看法持欣赏态度,并以此作为自己的处世原则。王维写了一篇《与魏居士书》,在这封信中,他劝告魏居士要走出山林,进入朝迁。王维要求对方这样做的根据就是内圣外王,认为只要身心相离,理事具如,则何往而不适?他同样举许由为例,说:古之高者曰许由,……闻尧让,临水而洗耳,耳非住声之地,声无染耳之迹;恶外者垢内,病物者自我,此尚不能至于旷士,岂入道者之门欤降及嵇康,亦云顿缨狂顾,逾思长林而忆丰草。顿缨狂顾,岂与俯受维絷有异乎?长林丰草,岂与官署门阑有异乎?王维认为,像许由、嵇康这一类坚决拒绝出仕、一心向往隐士生活的人,边一个旷达之士都算不上,更谈不上在道德修养方面登堂入室了。人应该视出仕与入世为一,看官署与山林无二,无论处于何等境地,都能适心如意,这才算是做到了内圣外王。王维的后半生即过着亦隐亦仕的生活,可以看作是对这一理论的具体实践。
白居易是另一位有如此胸怀的大诗人,他自己曾说过:余早栖心释梵,浪迹老庄。(《病中诗十五首序》)因此他深受庄子内圣外王之道和佛教不执著思想的影响,主张过一种无可无不可的生活。他在诗中说:
道行无喜退无忧,舒卷如云得自由。